“她回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傅承聿将一份文件推到苏晚面前，语气平静无波，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她，目光停留在手机屏幕上，那里或许是他与林薇薇的聊天界面。
苏晚正在为他泡茶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温热的茶水险些溅出杯沿。她放下古拙的紫砂茶壶，目光落在文件封面上。
《离婚协议书》。
五个加粗的黑体字，像五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她维持了三年的虚假平静。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窒息感扑面而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哽咽，扯出一个与这三年里无数次练习过的、模仿林薇薇一模一样的温婉笑容，弧度都分毫不差。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财产分割方面，我只要城西那套小公寓，其他的……”
“可以。”傅承聿打断她，甚至没耐心听她说完，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半分留恋，只有公事公办的疏离，“薇薇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你尽快搬出去。”
薇薇。叫得真亲热。
苏晚捏着文件的指尖瞬间用力到泛白，纸张边缘起了褶皱。城西那套小公寓，是他们结婚前她自己租住的，地方偏僻，面积狭小，是傅承聿名下最不值钱的产业之一。他大概觉得，给她这个，已是仁至义尽。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像个拙劣的演员，揣摩着另一个女人的喜好，穿着她风格的衣裙，喷着她喜欢的香水，连微笑的弧度、说话的语气都精心模仿。她活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以为总有一天能暖化他这颗石头心。
如今正主归来，她这个赝品，是时候谢幕退场了，而且要被扫地出门，以免碍了正主的眼。
真是……讽刺又可笑。
她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甚至比刚才更温婉几分，只是眼底深处，那簇小心翼翼维持了三年的微弱火苗，彻底熄灭了，只剩一片冰冷的灰烬。
“傅总放心，”她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淡，“我不会碍你们的眼。”
她拿起桌上他惯用的万宝龙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颤。她没有丝毫犹豫，在乙方签名处，流利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苏晚。
不再是模仿林薇薇笔迹的签名，而是她自己的，带着一点久违的棱角。
“签字吧，现在。”她把签好字的协议推回到他面前，连同那支昂贵的钢笔。
傅承聿看着协议上娟秀却带着一丝决绝的签名，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甚至连财产都没有多争取一分。这不像他认知里那个温顺、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苏晚。
他拿起笔，在甲方处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像是为这三年荒唐的婚姻画下休止符。
“王妈会帮你收拾行李。”他合上协议，语气依旧淡漠。
“不必了。”苏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宽大皮椅里的男人，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一层光晕，却照不进他冰冷的眼底，“我的东西不多，自己可以处理。不劳傅总……和前佣人费心。”
她将“前”字咬得极轻，却像羽毛一样搔刮过傅承聿的耳膜，让他再次感到一丝异样。
苏晚没再看他，转身走向书房门口。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稳定，没有丝毫留恋。
直到书房厚重的实木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个男人的视线，苏晚才允许自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喘息。强装的镇定如同潮水般退去，巨大的悲伤和屈辱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一步一步挪回二楼那个她住了三年，却从未真正属于过她的主卧。
衣帽间里，琳琅满目，全是当季新款，但无一例外，都是林薇薇喜欢的风格，淑女名媛风，柔和的浅色系。她自己的那些简单舒适的T恤牛仔裤，早不知被塞到了哪个角落。
梳妆台上，昂贵的护肤品、香水，也都是按照林薇薇的喜好采购的。
她就像一个住在精美笼子里，穿着别人戏服的木偶。
苏晚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打开衣柜最底层，拖出一个半旧的行李箱。她只拿走了几件自己婚前带来的、与林薇薇风格格格不入的简单衣物，一本厚厚的旧相册，以及一些私人的小物件。所有傅承聿买给她的东西，包括珠宝、首饰、华服，她一件未动，整齐地留在原处。
最后，她走进卫生间，将头上那个为了模仿林薇薇而一直保持的温柔波浪长发绳解开，任由一头乌黑顺滑的直发披散下来。她看着镜中素面朝天、眼神疲惫却清亮了几分的自己，喃喃道：“苏晚，你早该醒了。”
她拉着行李箱走下楼梯。
管家陈伯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些许不忍：“太太，您……这就走了吗？需要我帮您叫车吗？”
“陈伯，以后别再叫我太太了。”苏晚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解脱，“叫我苏晚就好。不用麻烦，我叫的车已经到了。”
她将那张象征着“傅太太”身份的门禁卡，轻轻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如同牢笼大门般的别墅大门。
门外，夕阳西下，晚霞漫天。
她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