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知遇的公寓离开后,我病了一场。
高烧反复,迷迷糊糊睡了三天。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大学时沈知遇沉默还钱的样子,一会儿是他站在酒会中央冰冷地说“骗个女人养我”,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醒来时,窗外天色昏暗,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私人医生说我劳累过度,加上急火攻心。
父亲来看过我一次,没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背。我知道,集团内部的压力,他替我顶住了大部分,但原料危机不解决,我也撑不了多久了。
病好后,我瘦了一圈,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冷静。
既然和解无望,那就只能迎战。
沈知遇要玩,我就陪他玩到底。
我不再试图去寻找替代供应商,那显然是徒劳。我转而开始深入调查月擎科技本身。一个如此快速崛起的企业,不可能毫无破绽。尤其是,沈知遇为了打击我,近期的一些商业行为已经显得激进和不计成本。
我动用了林家所有隐藏的人脉和资源,甚至不惜代价从一些灰色渠道获取信息。白天处理集团焦头烂额的日常,晚上就埋首在厚厚的资料和线人传回的消息里。
我的助理看着我近乎自虐的工作状态,欲言又止。
“林总,您要注意身体……”
“我没事。”我打断她,目光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找到月擎的软肋了吗?”
助理沉默了一下,递过来一份加密文件:“这是能查到的,关于月擎科技最新核心项目‘星海’的所有资料。这个项目投入了月擎几乎所有的流动现金,技术很前沿,但……风险极高。而且,我们查到,他们在关键技术参数上,可能对投资人有所隐瞒。”
我快速浏览着文件,心脏渐渐加速跳动。
星海项目。我知道这个,沈知遇近期所有活动的核心,被外界誉为将改变行业格局的划时代产品。如果这个项目出现问题……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中形成。
沈知遇不是要逼我到绝路吗?
那我就拉着他,一起看看绝路的风景。
接下来的几周,我表面上依旧在为原料供应的问题焦头烂额,甚至故意放出风声,表示林氏可能不得不接受极其苛刻的条件来换取喘息之机,姿态做得十足。
暗地里,我却调动了巨额资金,联系了几家国际上对月擎“星海”项目技术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布下了一个局。
我要在“星海”项目最关键的时刻,给他致命一击。
这很冒险,一旦失败,林氏将万劫不复。但我已经无路可走。
就在我紧锣密鼓地布局时,我接到了沈知遇亲自打来的电话。距离上次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冰冷。
“明天晚上八点,澜山会所,顶层旋转餐厅。”他报出时间和地点,是命令的口吻,不容拒绝,“我们谈谈原料供应的事。”
我心头一凛。他主动提出要谈?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觉得火候已到,准备给我最后一击?
“好。”我平静地答应。该来的,总会来。
第二天晚上,我刻意打扮过,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掩盖了连日的疲惫。我要让他看到,林晚星还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澜山会所顶层旋转餐厅,今晚被他包了下来。侍者引我进去时,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全景,餐厅里只开了几盏昏黄的壁灯,气氛静谧得近乎诡异。
沈知遇独自坐在窗边最好的位置,面前放着红酒。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侧影在城市的灯火映衬下,显得有些孤寂。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挣扎?
我走到他对面坐下。
“沈总。”我公事公办地开口。
他没应声,只是拿起酒瓶,往我面前的空杯里倒了半杯红酒。
“尝尝,90年的罗曼尼康帝,你应该会喜欢。”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
我没有动酒杯。“直接说吧,你的条件。”
他晃着手中的酒杯,目光落在暗红色的酒液上,半晌,才缓缓开口,说出的内容却让我大吃一惊。
“原料供应,可以恢复。价格……按原来的合同执行。”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怎么可能?他费尽心机布了这么久的局,就为了在最后时刻轻飘飘地放手?
“条件呢?”我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他抬起眼,深深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要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我的灵魂深处。
“离开林氏。”他缓缓地说,“辞去所有职务。我给你安排一个地方,足够你安稳富足地过完下半生。”
我愣住了。
这不是我预想中的任何一种条件。这甚至不像是一个胜利者会提出的条件。这更像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或者说,圈禁?
“什么意思?”我皱紧眉头。
“意思就是,商业上的游戏,到此为止。”他放下酒杯,身体前倾,目光紧锁着我,“林晚星,你斗不过我的。离开那个漩涡,对你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近乎劝诫的意味?
这太反常了。这完全不符合他这段时间以来表现出的恨意和报复心。
是阴谋?还是……
一个更荒谬的念头突然闯入我的脑海:他是不是,在担心我?担心我在接下来的对决中,会输得一败涂地,甚至……更糟?
不,不可能。他恨我入骨。
我压下心头的惊疑,冷静地回视他:“如果我说不呢?”
他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刚才那一丝诡异的平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冰冷和戾气。
“那就别怪我,让你亲眼看着林氏,是怎么一点一点,毁在你手里。”
果然。
刚才那片刻的异常,只是我的错觉。或许,那只是他另一种更高级的、玩弄人心的手段。
我拿起面前的酒杯,将里面昂贵的酒液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让我更加清醒。
“沈知遇,”我放下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也给你一个选择。”
他挑眉,示意我说下去。
“现在停手,我们两清。”我一字一顿地说,“否则,我会让你后悔今天没有接受我的‘和解’。”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让我后悔?就凭你?”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林晚星,你永远不知道你在和什么样的对手较量。”
“我等着看,你怎么让我后悔。”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大步离开。
我独自坐在窗边,看着脚下这片繁华而冰冷的水泥森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谈判,彻底破裂。
战争,进入倒计时。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行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