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最终还是丢了。
消息传来的那天，董事会上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几位叔伯辈的董事，话里话外都是对我能力的质疑。我坐在主位，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平静，指甲却几乎要嵌进实木桌子里。
我知道，这只是沈知遇给我的第一个“见面礼”。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
我看中的地块，他总能以高出市场价的价格抢走；我试图挖角的核心技术团队，转头就带着核心资料投入月擎的怀抱；甚至连我私人投资的几个小项目，都会莫名其妙地遇到各种棘手的麻烦，背后隐隐约约都有月擎的影子。
他不直接对我出手，却像最高明的猎手，一点点剪除我的羽翼，消耗我的精力，看着我焦头烂额。
媒体开始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质疑林氏新一代掌门人是否能力不足。集团内部，原本就对我空降不满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我疲于应付，常常加班到深夜。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幽蓝冷光。
有时我会想起几年前，沈知遇还在打工的时候。有一次我路过那家便利店，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深夜的便利店没什么人，他穿着不合身的店员服，站在收银台后，低着头看书，侧脸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
看到我，他有些意外，合上书站起身：“学姐。”
我随便拿了瓶水，结账。他动作熟练地扫码，装袋，手指修长干净。
“这么晚还不休息？”我接过袋子，随口问。
“值夜班。”他声音很轻。
那时我觉得他像一棵努力在石缝里求生的草，坚韧又让人心疼。现在想来，那心疼多么可笑。他哪里是草，他分明是蛰伏的兽，早就磨利了爪牙。
手机震动，打断了我的思绪。是私人号码，一个陌生来电。
我犹豫了一下，接起。
“姐姐。”沈知遇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背景音是舒缓的爵士乐，像是在某个高级场所。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想挂断。
“听说你最近很辛苦。”他仿佛能看见我的动作，慢悠悠地继续说，“何必呢？只要姐姐开口，我可以立刻停手。”
我冷笑：“然后呢？向你摇尾乞怜？”
“那倒不用。”他低笑，“只需要姐姐承认，当年看走了眼。承认你那个高高在上的世界，并非无懈可击。”
“沈知遇，”我深吸一口气，“你这么做，只会让我觉得你可怜。靠这种手段获取的胜利，能让你有成就感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音乐声也远了，像是他走到了安静处。
“成就感？”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恨意，“林晚星，你知不知道，当年你随手递过来的那些钱，像耳光一样打在我脸上是什么感觉？”
“你凭什么以为，用钱就能买断一个人的尊严？”
我愣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平静表象下的恨意。不是因为我的“资助”不够，而是因为，我的“资助”本身，就刺伤了他。
“我从来没有……”我想辩解，我从未想过用钱买断什么，那只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帮助方式。
“够了。”他打断我，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寂，“收起你那套说辞。游戏继续，姐姐。”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我握着发烫的手机，心脏狂跳，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凉。
原来，症结在这里。
我所以为的善意，在他眼里，是施舍，是侮辱。
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几天后，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与林氏合作多年的一个重要原料供应商，突然提出要大幅提价，否则就终止合作。而这个供应商，刚刚被月擎科技秘密收购。
这一招，直接掐住了林氏的命脉。
董事会彻底炸了锅。压力像山一样朝我压来。父亲虽然还没明确表态，但看我的眼神也带上了忧虑。
我知道，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我必须去见沈知遇。
不是以林晚星的身份，而是以……失败者的身份，去和他谈条件。
我让助理查到了他晚上的行程。他会在一个私人会所参加一场小范围的商务晚宴。
我直接开车过去。
会所门口戒备森严，我被拦了下来。报上名字后，侍者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才躬身请我进去。
穿过幽静的回廊，我被引到一个包间门口。
推开门，里面觥筹交错的气氛微微一滞。
包间里人不多，但个个都是圈内举足轻重的人物。沈知遇坐在主位，身边陪坐着两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正含笑听着旁边一位老总的奉承。
他看到我，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抬了抬眼皮，眼神淡漠，像是在看一个不速之客。
“林总？”一位认识我的老总惊讶地起身，“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沈知遇面前。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在我们之间逡巡，带着探究和看好戏的意味。
“沈知遇，”我忽略周围的一切，直视着他，“我们谈谈。”
他慢条斯理地晃着手中的酒杯，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谈？”他勾起唇角，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林总想谈什么？公事的话，请预约我的秘书。私事嘛……”
他故意拉长语调，目光轻佻地扫过我全身：“我和林总，好像没什么私事可谈。”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
我脸上火辣辣的，屈辱感几乎要将我淹没。但我不能退。
“关于原料供应的事情。”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开出你的条件。”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后靠，摆出一个更放松，也更居高临下的姿态。
“条件？”他轻笑一声，“林总觉得，现在是谈条件的时候？”
他站起身，他很高，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他一步步走近，直到我们之间只剩下咫尺之遥，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酒意。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得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
“比如，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