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惑站在车边，做了个请的手势：“长老们，已在殿内等候多时。”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下车。脚踩在光滑如镜的花岗岩地面上，感觉有些不真实。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大秦资产管理集团”，这等着我“归位”的第十三世嫡脉，究竟是何方神圣！
铜门厚重，推开时却轻若无物，显然是用了极好的合页和平衡系统。门内并非我想象中的金碧辉煌，而是一种极致的、压抑的奢华。
挑高至少十米的大厅，光线幽暗，主要依靠两侧墙壁上镶嵌的、做成宫灯式样的壁灯照明。地面是某种深色的、光可鉴人的石材，冰冷坚硬。巨大的、需要数人合抱的暗红色廊柱支撑起绘有玄鸟、夔龙等古老图腾的穹顶。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像是檀香和陈年书卷混合的味道，沉静，古老。
这里安静得可怕，听不到任何现代办公场所常见的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或是人语喧哗。只有我和赢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产生轻微的回音，更添几分肃穆和神秘。
赢惑步履从容地在前引路，他对这里熟悉得如同自家客厅。我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左右打量。大厅两侧有深邃的走廊，不知通向何处。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穿着类似制服、神情肃穆、行动悄无声息的工作人员经过，见到赢惑都会立刻停下脚步，微微躬身致意，然后继续无声地忙碌。
这哪里像是一个公司的总部？分明更像是一座……保存完好的古代宫殿，或者说，一个运作严密的宗祠圣地。
我们穿过大厅，来到一扇对开的、雕刻着复杂云纹的木质巨门前。门前站着两名身着黑色劲装、气息精悍的男子，像两尊门神。见到赢惑，他们无声地行礼，然后合力，缓缓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门后的景象，让我呼吸一窒。
这是一个比大厅稍小，但气势更为凝重的殿堂。殿堂尽头，是一排数张高大的、紫檀木雕花的太师椅。椅上，端坐着五位老人。
这五位老人，年纪看起来都在七十岁以上，最中间的那位恐怕已近期颐之年。他们穿着样式古朴的深色褂衫，白发苍苍，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锐利，如同历经风霜的鹰隼。仅仅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威压，让整个殿堂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们的目光，在我踏入殿堂的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中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赢惑在距离老人们约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深深躬身：“长老会，第十三世嫡脉，赢苏先生已到。”
我站在赢惑身后，感觉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这场面，太有冲击力了。从小到大，我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校长，何曾经历过这种被一群看起来像从历史书里走出来的老古董集体注视的阵仗？
中间那位最年长的老人，缓缓开口，他的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清晰地回荡在殿堂里：“赢苏？”
我喉咙发干，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是我。”
老人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仿佛在辨认什么，然后微微颔首：“像，眉眼间，确有几分先祖的风采。”
先……先祖？指的是秦始皇？我差点没绷住。这代入感是不是太强了点？
另一位面容严肃、不怒自威的长老沉声道：“赢苏，你可知，你体内流淌的，是这世间最尊贵的血脉之一？是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始皇帝陛下的嫡传之血！”
我张了张嘴，想说“这太荒谬了”，但看着这环境，这气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这种地方质疑对方的信仰，似乎不太明智。
“我……我一直以为，我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我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的说法。
“普通人？”第三位长老，一位眼神锐利如刀的老者冷哼一声，“那是有人刻意让你以为如此！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考验你！”
保护？考验？我越听越糊涂了。
最年长的大长老，也就是中间那位，抬了抬手，制止了其他人，目光平和地看着我：“孩子，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两千多年的时光，足以湮灭太多真相。但血脉不会骗人，证据也不会。”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一位侍立在侧、穿着类似唐装的中年人立刻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走上前来。托盘里放着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卷颜色发黄、看起来年代极为久远的绢帛，以及一块巴掌大小、色泽暗沉、雕刻着玄鸟图案的黑色金属令牌。
“此乃家族世代传承的《始皇遗训》副本，以及嫡脉信物，‘玄鸟令’。”大长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遗训中明确记载，陛下预感到帝国基业或难永续，但赢氏血脉必须延续，以待天命轮回。遂密令心腹，携部分皇室珍宝与幼子，隐入民间，建立‘守陵人’体系，明为守陵，实为保存复国之火种。这支血脉，便是我们。”
守陵人？又是守陵人！昨天那个通缉犯恐惧的“守陵人”，竟然真的存在？而且还是秦始皇为了保存血脉留下的后手？
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那……那块令牌？”我的目光落在那块黑色的“玄鸟令”上。
“玄鸟，乃秦之图腾。此令是嫡脉身份象征，亦是调动家族部分资源的信物。”大长老缓缓道，“每一代嫡脉，在确认身份后，都会执掌此令。你，是第十三世。”
我看着那块古朴的令牌，心跳加速。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岂不是说，我，赢苏，一个昨天还在为失业和房租发愁的社畜，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隐藏了两千多年的古老家族的嫡系继承人？这比中彩票头奖还离谱一万倍！
“你们……怎么确定我就是？”我还是无法完全相信，“就凭我也姓赢？中国姓赢的虽然不多，但总还有吧？”
“自然不止。”大长老似乎早有准备，“血脉验证，自有古法。除此之外，你的出生时辰，你父母……养父母的情况，我们都一一核对过。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苍老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昨日，你与那冒充陛下的狂徒之间的电波交锋，看似偶然，实则暗合天道。你的回应，触动了他内心对‘守陵人’的原始恐惧，这本身，就是一种血脉共鸣的体现。”
电波交锋？血脉共鸣？这解释还能再玄学一点吗？
我感觉脑子像一团浆糊。这些老人说的话，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如同天书。但他们神情之严肃，语气之笃定，以及这“咸阳宫”带来的巨大压迫感，都在不断地冲击着我的认知底线。
“就算……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你们找我来，想让我做什么？归位？主持大局？我只是个普通程序员，我什么都不懂。”
“不懂可以学。”那位不怒自威的长老接口道，“家族延绵至今，产业遍布全球，涉及能源、金融、高科技等多个领域，需要一位名正言顺的领袖。你是嫡脉，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宿命。”
全球产业？领袖？责任？宿命？
这些词像巨石一样砸下来，让我感到一阵眩晕。
“如果我……不愿意呢？”我试探着问。毕竟，这种天上掉馅饼……不，是掉皇位的事情，听起来美好，但背后的凶险，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会少。
五位长老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殿堂里的气压仿佛更低了。
大长老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孩子，血脉苏醒，便再无退路。外界已然有人注意到了你的存在。昨日之事，看似巧合，或许已是风暴的开端。你不归位，如何自保？如何保全你身边的普通人？比如，你的养父母？”
他的语气平和，但话里的威胁意味，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心脏。
他们连我的养父母都查到了！而且，明确点出，我已经被卷入了某种危险之中！
是啊，那个通缉犯虽然落网了，但他背后是否还有别的势力？警方提到他诈骗金额巨大，他的同伙会不会报复？还有，这个神秘的“大秦”家族，他们的敌人又会是谁？
我忽然发现，从昨天回复那条短信开始，我的人生轨道就已经被强行掰弯，驶向了一个完全未知的、可能充满荆棘的方向。
拒绝？或许可以。但然后呢？回到那个三十平的开间，继续投简历、找工作，然后时刻担心着未知的危险？甚至可能牵连到远在老家的父母？
看着眼前这五位深不可测的老人，感受着这座“咸阳宫”无声的威压，我知道，我可能……已经没有选择了。
至少，先虚与委蛇，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大长老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似乎对我的反应并不意外。“可以。赢惑会安排你的起居，并为你介绍家族的基本情况。你有三天时间适应和考虑。”
他挥了挥手：“带赢苏先生去‘兰池宫’休息吧。”
赢惑立刻躬身：“是，大长老。”
我跟着赢惑退出这座压抑的殿堂，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兰池宫？听名字，又是另一处住所。看来，他们是真的不打算让我轻易离开了。
走在空旷华丽的回廊里，我看着赢惑的背影，忍不住问：“赢……执事，你们说的家族产业，到底有多大？”
赢惑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无波：“赢先生，您可以理解为，富可敌国。”
富可敌国？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
我，赢苏，秦始皇的第十三世嫡孙？一个富可敌国的隐形帝国的继承人？
这他妈……到底是真的，还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针对我的巨大骗局？
如果是骗局，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