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变得有了质感,像冰冷的稠墨包裹着一切。楼下死寂了几秒钟,然后爆发出林薇更加尖利,甚至带上了哭音的嚎叫:“陈默!你怎么敢!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这个冷血的怪物!”
王浩的声音也扬了起来,试图维持体面却难掩气急败坏:“陈默!谈条件!我们可以谈条件!金表不够?我还有现金!箱子里还有!你开个价!”
他们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碰撞、回荡,显得格外可笑。电?开价?他们似乎还没完全理解现状。现在,黄金不如一块压缩饼干,钞票擦屁股都嫌硬。他们赖以生存的规则,已经和这片电网一起崩塌了。
我没理会,任由他们在下面表演。摸黑走到床边坐下,从枕头下摸出半瓶矿泉水和一小包压缩饼干,慢慢咀嚼。食物不多了,水也得省着。但比起楼下那些可能已经开始为半瓶水搏命的人,我至少还有计划,有方向。
刚才那短暂的一分钟亮灯,风险极大,但值得。它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会扩散出去。我需要知道这附近还有多少幸存者,他们是何种状态,是威胁还是潜在的……资源?更重要的是,我需要确立一种存在感,一种超然于当前混乱秩序之上的姿态。
楼下,林薇的哭喊渐渐变成了低低的啜泣和王浩压抑的抱怨。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无非是抱怨、恐惧,或许还有对我的咒骂。真好,他们还有力气浪费情绪。
我休息了半个小时,等眼睛完全适应黑暗,才重新起身。不能点灯,但手上的活儿不能停。我摸到工作台前,凭借记忆和触感,开始整理铜线,检查电瓶的连接。手指拂过粗糙的线圈,冰冷的电瓶外壳,一种奇异的踏实感油然而生。这些才是现在的硬通货,是力量。
天快亮时,外面的声响渐渐停了,不知道他们是找地方躲起来了,还是去了别处。我没兴趣关心。
晨曦透过窗帘缝隙,给房间带来一丝灰蒙蒙的光线。我借着这点光,继续改进我的微型电网。手摇发电机效率太低,我需要更稳定的能源。太阳能是首选,但找到可用的光伏板不容易。风力?城市里风向太乱,微型风力发电机组装更复杂。
先解决眼前。我拆了一个废旧收音机里的磁铁和一个玩具马达,尝试做一个更灵敏的电流指示器。没有万用表,一切靠最原始的物理原理和手感。
上午,我正全神贯注地调整线圈匝数,楼下又传来了新的动静。这次不是林薇他们,是几个陌生的男人声音,粗声粗气,带着一股蛮横。
“妈的,昨天谁看见光是从这儿出来的?”
“就这栋楼!上去看看!”
“搜!有发电机还是啥好东西,别让孙子独吞!”
脚步声杂乱,伴随着踹门和翻找东西的哐当声。他们在一楼肆无忌惮地破坏,显然在逐层搜索。
我的心提了起来。该来的总会来。我迅速扫视房间,能当武器的东西不多,一把旧螺丝刀,一根从拖把上拆下来的铁管。但我最大的武器,不是这些。
我悄悄挪到门后,耳朵贴在门上,听着下面的动静。他们上了二楼,骂骂咧咧,越来越近。
“这层瞅瞅!那亮光好像就三四楼的样子!”
我的心跳加速,但大脑异常冷静。硬拼是下策。我得让他们知难而退,或者……为我所用。
我快速回到工作台,将连接着那个LED灯泡的输出线引到门边,同时把那个临时做的、电流不稳的手摇发电机也挪过来。然后,我捡起地上一个空铁皮饼干盒,放在门边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些,我刚退回房间中央,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鲁的拍门声就在门口响起了。
“开门!里面的人滚出来!看见光了!藏什么藏!”
我没吭声。
“砰!”一声,门被狠狠踹了一脚老旧的锁发出呻吟,但门没开。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外面的人恼了,开始用身体撞门。
就在他们第二次猛撞,门框开始松动的时候,我猛地摇动发电机,同时将输出线往铁皮盒上一搭!
“刺啦——!”
一道耀眼的蓝色电弧瞬间在铁皮盒和导线接触点爆起,发出刺耳的爆鸣声和强烈的闪光!同时,我接在门边的LED灯泡也猛地亮起刺目的白光!
门外瞬间响起惊恐的惨叫和咒骂。
“操!电!有电!”
“妈的!什么鬼东西!”
撞门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混乱的后退脚步声。
我立刻切断电源,电弧和灯光消失。房间里恢复昏暗,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臭氧味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
门外死一般寂静。几秒后,才传来压低声音、带着颤抖的对话。
“疯……疯子!里面那家伙会放电!”
“快走!这栋楼邪门!”
脚步声仓皇远去,比来时快得多。
我靠在墙上,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赌对了。在所有人都恐惧黑暗和未知的时候,对“电”这种曾经习以为常、如今却代表致命危险的东西,他们本能地感到恐惧。这种恐惧,比任何刀棍都有效。
这只是开始。吓跑几个混混容易,但消息传开,会引来更麻烦的角色。我必须加快速度。
下午,我冒险离开公寓,用背包做掩护,在相邻两栋楼的屋顶和水箱间小心移动,寻找可能可用的材料。运气不错,在一户人家的阳台废弃杂物里,我找到了一个小型、破损的太阳能花园灯板,虽然功率小,但修一修或许能用。我还从一个废弃的保安亭里,拆到了几节还能用的干电池和一个质量不错的强光手电筒芯。
返回时,我格外小心,确认没有尾巴。
就在我准备溜回自己那栋楼时,眼角瞥见斜对面一楼商铺的破橱窗后,似乎有影子一闪而过。不是林薇他们,更像是个孩子?我皱了皱眉,没时间细究,迅速隐入楼道。
回到我的小屋,反锁好门,我才感到一丝安全。清点收获,虽然不多,但都是有用的补充。尤其是那个太阳能板,给了我新的希望。
傍晚,我正尝试修复太阳能板,楼下又传来了林薇的声音。这次,只有她一个人,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卑微。
“陈默……求你了……我知道你听得见……”她不再尖叫,而是用一种近乎呓语的语调说着,“王浩他……他去找吃的,被几个人抢了,箱子没了,人也受了伤……我们没地方去了……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一口水,就一口水行吗?”
我走到窗边,悄悄往下看。林薇独自坐在楼洞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头发散乱,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瘦小可怜。王浩不见踪影。
苦肉计?还是真的山穷水尽?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情分?她提起“情分”两个字,只让我觉得讽刺。
我没有开灯,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坐在逐渐浓重的夜色里,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猫。
但我知道,不能再让她在楼下待着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会持续吸引不必要的注意。
我得做个了断。或者,换一种方式,让她“有用”。
一个计划,在我脑中慢慢成形。
我拿起那个修好的强光手电筒芯,连接上电瓶。然后,走到窗边,猛地将光柱投向楼下,正好打在林薇身上。
她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惊恐地用手挡住脸。
黑暗中,我的声音平静地响起,透过窗户的缝隙传下去:
“林薇,想上来,可以。”
她猛地抬头,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但我接下来的话,让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用东西换。不是金表,不是废话。”
“我要有用的信息。这附近,除了你们,还有多少活人?他们大致在什么位置?有什么特点?谁看起来最有威胁,或者……最有价值?”
“还有,王浩呢?让他出来。你们俩,只有一个名额。”
光柱下,林薇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手电的光柱像舞台追光灯,将林薇脸上每一丝惊恐、挣扎和难以置信都照得清清楚楚。她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选择和冷酷的条件噎住了喉咙。
“陈默……你……你不能这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试图唤起哪怕一丝旧情,“浩哥他受伤了,他需要……”
“需要什么,与我无关。”我打断她,声音透过窗户,没有任何波澜,“我说了,只有一个名额。或者,你们可以继续在下面做同命鸳鸯。”
我稍稍移动光柱,扫向楼洞附近的阴影处。“王浩,别藏了,我知道你在看着。”
光斑掠过一堆杂物,后面果然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王浩捂着胳膊,狼狈地挪了出来。他脸上有擦伤,衣服更破了,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恨和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穷途末路的虚弱。那个手提箱果然不见了。
“陈默,算你狠!”王浩嘶哑地说,“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我们说了,你反悔怎么办?”
“你们没得选。”我淡淡地说,“信我,可能活一个。不信,或者骗我,你们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活过今晚。” 我故意让手电光闪烁了几下,制造出一种不稳定和危险的压迫感。“我的耐心有限。林薇,告诉我你的选择。或者,我帮你们选——灯光熄灭,游戏结束。”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远处不知名角落传来的模糊声响,衬托着楼下的死寂。
林薇的身体在发抖,她看看我窗口的方向,又看看身边狼狈不堪、眼神闪烁的王浩。曾经在她眼中象征着“未来”和“实力”的男人,此刻像个沉重的累赘。生存的本能和利己的算计,在她脸上激烈交战。
王浩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权衡,他抓住林薇的胳膊,压低声音急切地说:“薇薇,别信他!他是在耍我们!我们想办法去别处……”
林薇猛地甩开他的手,动作之大,让王浩一个趔趄。
她抬起头,迎着光,脸上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扭曲表情:“我说!”
“薇薇!你!”王浩惊怒交加。
“浩哥,对不起……”林薇避开他的目光,语速飞快地对着楼上说,“这附近……我们看到的,除了我们,大概还有二三十个活人,分散在旁边的几栋楼和商铺里。有一伙人大概五六个,领头的好像叫‘刀疤’,他们有钢管和消防斧,比较凶,抢过我们的东西……还有几个是一家子,躲在斜对面那个小超市里,有个小男孩……另外,好像……好像还有个独来独往的女人,动作很快,看不清样子……”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尽量提供细节,但显然所知有限,很多都是猜测。
我默默记下。刀疤一伙,有组织威胁;超市一家,可能有物资但防御弱;独行女人,需要留意。
“王浩呢?”我问,“他有什么价值?”
王浩脸色煞白,怒吼:“林薇!你敢!”
林薇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决心:“他……他手表里藏了一小块备用U盘,他说里面有什么……以前的商业机密,可能……可能有用?”
王浩彻底疯了,扑上来想捂林薇的嘴:“贱人!你他妈疯了!”
我冷冷地看着楼下的闹剧。U盘?在现在,除非里面存着如何手搓核聚变,否则毫无意义。但这暴露了王浩的可笑和林薇的决绝。
“信息不够。”我给出判决,“太模糊。证明你的价值,林薇。把他那块表,还有U盘,扔上来。” 我指了指楼洞口旁边一个废弃的空调外机平台,那里勉强可以扔东西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