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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发表时间: 2025-11-05 09:20:23

医生告诉我,他只剩下三个月生命时,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提出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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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梧桐叶子还没开始往下掉,绿得有些发黑,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一动不动。诊室里的空调嘶嘶吐着冷气,驱不散那股消毒水混着某种绝望的、类似铁锈的味道。林晚坐在靠墙的塑料椅子上,看着丈夫陈序的侧影。他坐得很直,像他惯常那样,肩背挺括,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蜷着,用力到泛白。

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头发花白,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阅尽千帆后的温和与疲惫。他推了推眼镜,视线在桌上的CT片子和眼前这对看起来依旧登对的夫妻之间逡巡,最后,落回陈序脸上。

“陈先生,”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平稳,“情况……不太乐观。肝部,原发性,晚期。已经有多处扩散。”

林晚觉得耳朵里嗡了一声,像是有只飞虫猛地撞了进去,在里面乱窜。她没听清后面那几个字,只看见医生的嘴唇在一张一合,吐出一些她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变得无比狰狞的词语:“生存期……积极治疗的话,可能……三到六个月。个人建议,以改善生活质量为主,减轻痛苦……”

三个月到六个月。

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心口来回地锯,起初不觉得疼,只是木,然后那痛感才密密麻麻地炸开,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进肺管,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她眼泪都逼了出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陈序的手臂,那是她过去十几年里,在任何觉得摇晃的时刻,第一个会寻找的支点。

陈序的手臂动了动,却并不是迎向她。他极其轻微地避开了,那只放在膝盖上的、紧握成拳的手,缓缓地松开了。他转过头,看向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惊惶,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像是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湖面。

“听到了?”他问,声音也是平的,听不出起伏。

林晚的咳嗽止住了,眼泪却还在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她看着他,模糊的视线里,他的轮廓依旧清晰,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模样。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陈序已经转回了头,面对着医生,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礼貌的、商榷的口吻:“谢谢医生。我们知道了。”他顿了顿,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清晰,冷静,一字一句,砸在林晚的耳膜上,“如果,选择放弃所有积极治疗,只使用基础的止痛手段,大概……需要多少钱,多久需要来复查一次?”

老医生似乎也怔了一下,大概是没见过在得知这样的消息后,如此迅速、如此……理智地安排后事的病人。他沉吟了片刻,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和复查周期。

陈序点了点头,站起身:“好的,麻烦您了。我们先回去考虑一下。”

他伸手,扶了一把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的 L林晚。他的手掌很凉,透过她单薄的夏衣,那股凉意直透心底。林晚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腿脚发软,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她被他半搀半抱着,走出了诊室,穿过弥漫着药水味的长长走廊,走出了医院大门。

外面阳光炽烈,明晃晃地照在眼皮上,刺得人睁不开眼。车流声,人语声,瞬间涌了过来,世界依旧喧嚣忙碌,没有任何改变。可林晚知道,她的世界,从刚才那一刻起,已经彻底塌了。

陈序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她父母家的地址。林晚茫然地看着他,声音嘶哑:“回……我们家……”

“先送你回爸妈那里。”他打断她,目光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没有看她,“我晚点过去接孩子。”

他们的女儿陈默,小名笑笑,今年八岁,这几天正好放在外公外婆家。

林晚不再说话,只是靠坐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眼泪已经干了,在脸上留下紧绷的痕迹。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一种灭顶的恐慌和无助。

车子在她父母住的小区门口停下。陈序付了钱,先下车,然后绕过来替她拉开车门。林晚浑浑噩噩地下来,站在路边,看着他。

他站在阳光里,身形依旧挺拔,只是脸色在强光下显得有些过分苍白。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或者,至少该有一个拥抱。

但他没有。

他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猝不及防地,精准地刺穿了林晚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

“林晚,”他说,“我们离婚吧。”

……

时间好像停滞了。

离婚?

林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打击过大,出现了幻听。她呆呆地看着陈序,看着他脸上那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看着他眼里一丝波澜也无的深潭。这不是玩笑,不是气话,他是认真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比刚才在诊室里听到噩耗时,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冷。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离婚。”陈序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手续尽快办。笑笑跟你,房子、存款,都归你。我净身出户。”

他说得条理清晰,安排得明明白白。

林晚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脊背撞在小区冰凉的铁艺大门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荒谬和愤怒。

“为什么?”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尖锐,引得不远处几个路人侧目,“陈序!你疯了?!你刚刚……你刚刚才被查出……你现在跟我说离婚?!”

她冲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你告诉我为什么?!是因为病吗?你觉得我会拖累你?还是你觉得我会嫌弃你?陈序!我们是夫妻!十几年了!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语无伦次,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巨大的委屈和不解。

陈序任由她抓着,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很紧,但他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他只是垂着眼,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目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死水般的沉寂。

“不是你的问题。”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沙哑,“是我的问题。林晚,我累了。”

累了?

这个理由,轻飘飘的两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砸得林晚头晕眼花。

“累了?”她重复着,像是听不懂这个词的意思,“什么叫……累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这么多年的家……你说一句累了,就不要了?在你得了这种病的时候?”

她摇着头,眼泪疯狂地掉落:“我不信!陈序,你看着我!你告诉我实话!到底为什么?!”

陈序终于抬起眼,正视着她。他的眼神很空,又很沉,里面像是盛满了太多东西,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为什么。”他说,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就是不想继续了。不想以这种……方式,绑在一起。林晚,好聚好散吧。”

他说完,轻轻但坚定地,拂开了她抓着他胳膊的手。那动作里的决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彻底割裂了林晚所有的希冀。

他转身,拉开车门,重新坐回了出租车里,没有再看她一眼。

车子发动,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街角。

林晚一个人僵立在原地,八月的烈日晒在她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是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诊断书的残酷,和丈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道理的离婚要求,两重巨大的打击交织在一起,让她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甚至开始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可是,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印记,还隐隐作痛。

那不是梦。

……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是陷入了一场醒不过来的粘稠噩梦。

陈序以惊人的效率,开始处理一切。他迅速从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家里搬了出去,在外面租了一个单间公寓。林晚去过一次,那地方狭窄、简陋,只有最基本的家具,空气中弥漫着久未住人的灰尘味和一种……陈序身上带来的,挥之不去的药味。

他拒绝接受任何积极的化疗和放疗,只从医院开了大量的止痛药。他联系了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内容果然如他所说,他几乎是净身出户,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林晚和女儿。

林晚试图沟通,无数次。她哭过,闹过,哀求过,质问过。她找来双方父母,找来共同的朋友,希望能劝他回心转意。

可陈序像是换了一个人。他把自己封闭在一个透明的、坚硬的壳里,隔绝了所有人的关心和劝解。面对众人的指责和不解,他始终只有那一句话:“我累了,不想拖累她。”

他甚至开始避免和林晚单独见面。沟通主要通过电话和短信,语气永远是疏离而客套的。

有一次,林晚实在无法忍受,冲到他租住的公寓,堵在门口。

那时距离确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陈序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败,眼窝深陷。但他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是冷的,硬的。

“协议你看过了吗?如果没问题,就签字吧。”他说,声音因为病痛的折磨,有些沙哑,但语气里的冷漠没有丝毫减退。

林晚看着他,看着他隐忍痛苦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加清晰的颌线,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这明明是她爱了十几年的人,是笑笑的爸爸,是他们这个家的支柱。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陈序,”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就算要离,也等你……等你身体好一点,不行吗?或者,至少让我照顾你……就算以朋友的身份……”

陈序打断她,嘴角甚至扯出了一抹极淡、极疲惫的弧度,带着嘲讽,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不必了。林晚,别这样,不像你。干脆一点,对大家都好。”

他当着她的面,关上了门。

那扇老旧的、漆皮剥落的木门,在她面前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也彻底关上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林晚站在空旷的楼道里,听着门内传来压抑的、沉闷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她举起手,想要敲门,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她不明白。

如果是因为病,他怕拖累她,那为什么不能用剩下的时间,彼此陪伴,共同面对?为什么要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把她推开?这比病痛本身,更让她感到痛苦和窒息。

她开始回想,回想确诊那天之前的日子。他们有没有吵过架?有没有什么她忽略的细节?

记忆里的陈序,依旧是那个沉稳、偶尔有些寡言,但对她和女儿体贴入微的丈夫。确诊前一段时间,他确实偶尔会显得疲惫,胃口不太好,右腹有时会隐痛,他们都以为是工作太忙,应酬太多,肝火旺,还一起去看了中医调理。谁也没有往最坏的方向想。

他们还在计划着,等笑笑放暑假,带她去一直想去的海边。他们还在商量,要不要换一辆空间更大一点的车。他们还在睡前,聊着工作中遇到的趣事,聊着笑笑在学校的表现……

一切明明都好好的。

为什么一场病,就能让十几年的感情,瞬间崩塌?难道过去的恩爱,都是假的吗?难道她所以为的了解和默契,都只是一场错觉?

林晚陷入了一种巨大的迷茫和自我怀疑之中。她时而觉得陈序冷酷无情,时而又觉得他或许有难以言说的苦衷。但无论哪一种猜测,都无法解释他这近乎自毁也毁她的决绝。

在巨大的痛苦和不解中,离婚协议,她最终还是没有签。

她以各种理由拖延着,潜意识里,或许还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陈序会改变主意,希望这只是一场他因为生病而导致的暂时性的偏执。

然而,陈序的身体状况,恶化得比医生预料的还要快。

止痛药的剂量越来越大,他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大部分时间,他一个人待在那间租来的小公寓里,拒绝任何人的探视,包括林晚。

他像是在执行一项严酷的、自我放逐的计划,迫不及待地,要斩断与这个世界所有的联系,而第一个要斩断的,就是他曾经视若生命的,她和笑笑。

秋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梧桐叶开始大片大片地掉落。陈序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被送进了医院的临终关怀病房。

林晚得到消息赶过去时,他安静地躺在苍白的病床上,身上插着管子,瘦得几乎脱了形,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护士交给林晚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包裹的笔记本,说是陈序清醒时,反复叮嘱要交给她的。

林晚颤抖着手,接过那个笔记本。封皮是柔软的皮革,已经有些磨损,边角起了毛边。她认得这个本子,是很多年前,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当时笑着说,要用来记录重要的灵感和工作笔记。他一直是做设计相关工作的,思维缜密,注重细节。

她抱着笔记本,在病房外冰凉的塑料椅子上坐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足勇气,翻开了第一页。

没有想象中的工作笔记,也没有任何设计草图。

映入眼帘的,是陈序那熟悉而有力的字迹。只是,越往后,字迹开始变得有些颤抖,有些歪斜,仿佛写字的人,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仍在竭力控制着笔尖。

“晚晚,当你看到这个本子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对不起,用这种方式,对你说了那么多混账话,做了那么多混账事。”

开篇第一句,就让林晚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继续往下看。

“当你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一定恨透我了吧?恨我的冷酷,恨我的绝情,恨我在最后关头,抛下了你和笑笑。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确诊那天,医生说出‘晚期’,‘三个月到六个月’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第一个闯入脑海的念头,不是恐惧死亡,而是你……是你的脸,是笑笑的笑声。然后,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的念头攫住了我——我不能拖累你们。不能让你未来的几十年,都活在照顾一个病人、最终目睹他悲惨死去的阴影里;不能让你把最宝贵的年华,耗费在无止境的医院、药瓶和我的日渐枯萎上;更不能让笑笑幼小的心灵,过早地烙印上父亲被病痛折磨得面目全非、最终离开的残酷记忆。”

“晚晚,我记得我父亲去世时的样子。他也是癌症,拖了两年。那两年,我母亲是怎么过来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她从一个爱笑爱美的女人,变得憔悴、沉默,眼里永远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悲伤。她的人生,仿佛在父亲确诊的那一刻就停滞了,直到父亲去世很多年,她都没有真正走出来。我不想你变成那样。我的晚晚,应该一直是明亮的,温暖的,带着一点点小任性,活得张扬而恣意的。”

“所以,我选择了最愚蠢,或许也是最残忍的一种方式——把你推开。我知道,只有让你恨我,让你觉得我是个人渣,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你才能在我离开后,更快地走出来,更容易地开始新的生活。比起让你沉浸在失去挚爱的痛苦里,我宁愿你怀着对我的憎恨和失望,继续往前走。”

“说‘离婚’两个字的时候,我不敢看你的眼睛。把你推开,拒绝你的照顾,对你说出那些冷冰冰的话……每一次,都像是在用刀剜自己的心。看到你哭,看到你瘦,我比癌细胞啃噬我的身体还要痛上千百倍。有好几次,我差点就忍不住,想要告诉你真相,想要抱住你,像过去一样,从你那里汲取一点力量和温暖……但我不能。戏必须演下去,必须让你彻底死心。”

“搬出去住,是因为我怕你看到我呕吐、疼痛、日渐狼狈的样子。我不想你记住我那个样子。在我心里,我永远应该是那个能把你扛在肩上、能陪着笑笑疯跑玩闹的陈序。”

“止痛药让我昏沉,但清醒的片刻,脑海里全是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学校图书馆,你抱着一摞书,撞在我身上,书散了一地,你红着脸道歉,眼睛亮晶晶的。记得我们毕业旅行,在海边,你赤着脚追着浪花跑,回头对我笑,阳光在你头发上跳舞。记得笑笑出生那天,我抱着那么小、那么软的一团,心里涨满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责任感……这些画面,支撑着我,度过每一个被疼痛和孤独淹没的长夜。”

“晚晚,我的时间不多了。笔越来越重,字也写得越来越难看。对不起,不能陪你走更远的路了。对不起,不能看着笑笑长大,不能牵着她的手,把她交到另一个爱她的男人手里。对不起,留给你和笑笑的,除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财产,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充满欺骗的结局。”

“不要为我难过太久。把我忘了。去旅行,去认识新的人,去开始新的生活。如果……如果可能,找一个身体健康、能陪你到老的人,替我照顾你和笑笑。”

“最后,再说一次,虽然你可能已经不信了。”

“林晚,我爱你。从过去,到现在,直到我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从未改变。”

“永别了,我的晚晚。要好好的。”

……

笔记本从林晚颤抖的膝间滑落,掉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她没有去捡。

巨大的、迟来的真相,像一场蓄谋已久的海啸,将她彻底淹没。那些日日夜夜折磨着她的疑惑、愤怒、委屈,在这一刻,全部找到了答案。原来不是厌倦,不是冷漠,不是感情的消逝。恰恰相反,是爱。是一种深沉到近乎愚蠢的、自以为是的爱,驱使他演了这样一出残酷的戏码。

他以为是在保护她,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铺设一条看似更容易走的后路。

可这条路,每一步,都浸透着她和他的血泪。

她想起他提出离婚时那冰冷的眼神,想起他一次次推开她时的决绝,想起他关门时那疲惫而嘲讽的笑……原来那冰冷之下,是灼烧着他自己的烈焰;那决绝背后,是他独自承受的千刀万剐。

她冲进病房,扑到他的床前。他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而艰难。她抓住他枯瘦的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

“陈序……陈序……”她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声音哽咽,“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你这个傻子……你这个最大的傻子!”

“谁要你这样为我好了?!谁允许你这样安排了?!”她泣不成声,“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忘掉你吗?你以为恨比爱更容易吗?你错了……大错特错……”

“我不要你替我选择……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在最后的时间里,陪着我……我们一起面对……不行吗……”

她伏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把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压抑、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解,都化作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洁白的床单。

病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只有心电监护仪上微弱起伏的曲线,证明着他还在顽强地、一点一点地,消耗着所剩无几的生命。

在生命的最后几天,陈序偶尔会有极其短暂的清醒时刻。眼神涣散,无法聚焦,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有一次,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的气音。

林晚把耳朵凑近他唇边,屏住呼吸去听。

“……晚……别……哭……”

含糊不清的三个字,像羽毛一样轻,却像巨石一样砸在林晚心上。

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看到了笔记本。他知道她明白了他的“阴谋”。即使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他最本能的反应,依旧是安慰她。

那一刻,林晚忽然就不再哭了。

她握紧了他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他一些。

“我不哭。”她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陈序,我不哭。你看着我,我不哭。”

陈序的瞳孔,似乎极其缓慢地,向她声音的方向转动了一下,那里面空茫一片,又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无法言说的眷恋。然后,他再一次陷入了沉睡,再也没有醒来。

三天后,一个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清晨,陈序的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他走得很安静,如同他最后那段日子,刻意营造出来的沉默。

葬礼很简单,只通知了少数亲近的亲友。林晚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墓碑前,照片上的陈序,穿着干净的衬衫,微笑着,眉眼温和,是他生病前的样子。

她没有再流眼泪。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雨丝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带来深秋的寒意。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牛皮纸笔记本的复印件,原件被她小心地收藏了起来。那里面,是一个男人,在生命尽头,用尽最后力气和心智,书写的一场盛大而惨烈的……告别。

他以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为她扫清了障碍,铺平了道路。

可他不知道,有些烙印,一旦刻下,就是一生。

他耗尽余生,演了一场戏,想让她忘记他。

她却要用尽余生,来铭记这场戏背后,那沉默而滚烫的真相。

风过墓园,吹动她黑色的衣角。她缓缓转过身,离开了那片冰冷的石碑。

生活还要继续。她还有笑笑要抚养。

只是,从此她的世界里,春夏秋冬,再无那个名叫陈序的人。而他留给她的,不是一个可以用恨意轻易覆盖的负心汉形象,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沉默的、需要她用一生去咀嚼和品味的,爱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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