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拉门外的光影将祝承瑞的身影切割成锋利的碎片,顾淮年触电般松开宋伽冕的手腕。鲑鱼籽滚落到他膝头,在深灰西裤上洇出腥甜的水渍。
"普通吃饭而已。"顾淮年慢条斯理擦拭指尖,骨瓷筷子撞得瓷碟叮当作响,"承瑞你们也来这吃饭吗?"
许梨漾的红色高跟鞋堪堪停在祝承瑞身后,亲昵的依偎在男人身上:"我说承瑞哥怎么突然要改道,原来是看到你们了啊。"
她歪头打量宋伽冕凌乱的衣领,忽然笑出声,"要不加两副碗筷?欢迎我们的加入不?"
祝承瑞径直跨过满地狼藉,冰镇清酒的雾气在他眉骨凝成霜:"淮年怎么对女生变得如此粗暴了?"
他指尖敲了敲宋伽冕面前的甜虾刺身,虾尾神经质的抽搐溅起山葵泥,"宋小姐的手腕都被抓红了呢."
玻璃杯突然被顾淮年轻轻搁下,抬眼看了眼宋伽冕的手,没有接话。
"云樾阁的蓝鳍金枪鱼不错。"他抬手示意服务员添座,腕表折射的光斑扫过许梨漾艳丽的红唇,"许小姐要不要尝尝刚从北海道空运的海胆?"
许梨漾施施然挨着祝承瑞落座,真丝披肩有意无意扫过宋伽冕的手背:"承瑞哥不爱吃生冷的东西。"
她突然用刺身刀挑起宋伽冕盘中的鲷鱼片,粉白鱼肉颤巍巍悬在酱油碟上方,"宋小姐倒是要好好尝尝,毕竟挺难吃到的。"
听到刻薄的话,这次顾淮年并没有替宋伽冕说话,淡淡地吃着东西。
宋伽冕握住茶杯的手指节发白,滚烫的玄米茶在杯口晃出涟漪。
祝承瑞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她手腕和脸颊的红痕上。
"相比于宋小姐,顾总最近才是真的需要补补。"祝承瑞突然轻笑,金枪鱼大腹在利刃下渗出殷红血丝,"是很久没睡好了吗?"
顾淮年抬手捏了捏眉头,喉结动了动:"通宵看完并购案的后遗症。"他不动声色将话题转向冰镇梅酒,"不像祝总,一天到晚佳人在旁。"
许梨漾的银叉扎进牡丹虾的复眼:"哎呀,人家小情侣的情趣,酸什么?"
她将烫熟的虾肉喂到祝承瑞唇边,指甲上的碎钻晃得人眼花,"对吧承瑞哥?"
沉默像融化的冰川在包厢蔓延。
宋伽冕盯着酱油里渐渐扩散的血水,忽然起身:"我去催后厨加菜。"
顾淮年没有阻止。
"伽冕的外派手续已经批了。"顾淮年抽出手帕擦拭桌面,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明天就启程去临港。"
许梨漾擦拭手的动作骤然停顿,镶钻甲片在皮革上刮出刺耳鸣响:"哟,难怪淮年哥这么疲惫呢?"
她突然倾身贴近祝承瑞耳畔,眼神如狐狸般的看着对面的顾淮年,吐息带着獭祭的清苦,"小情侣分开前......不来场火辣辣的告别仪式?"
祝承瑞手中的刺身刀顿了顿,“你管人房里去了?”
"走了。"顾淮年拿起宋伽冕留在门口的衣服,鲭鱼寿司在慌乱中滚落榻榻米。经过祝承瑞身侧时,他忽然回头:"希望如此吧。"
许梨漾的笑声追着他们钻进电梯:"Have a good night~"
祝承瑞将盘里的虾肉丢开,“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吧。”
许梨漾收起了笑意,悠闲自在的起身离场。
——
顾淮年心情不好,一路上两人都无言。
送到小区门口后,顾淮年不甘的握住了她的手。
“抱歉,今天有点情绪失控,伤害到了你。”顾淮年眼神流露留念,手上虽是握着,但也只是轻轻地,怕再次伤害到她。
宋伽冕掰开了他的手,下了车。
临别前,她回头黯然的对着顾淮年道,“淮年哥,我想以后都在临港好好地生活了,之前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顾淮年怔愣了很久。
宋伽冕回到家,脱力的躺在沙发上。
摸了摸肚子,暗自下定了决心。
——
次日,宋伽冕难得的睡了一次不错的饱觉。
本以为按祝承瑞的性子,八成是会来找自己闹,没想到一夜相安无事。
难得!!!
宋伽冕握着青花瓷勺搅动砂锅,酸汤特有的醇香裹挟着云南火腿的咸鲜在晨光中氤氲。
将酸笋丝撒进沸腾的砂锅时,汤底激起的白烟裹着发酵的酸香漫过料理台。
墨绿睡袍的系带垂在流理台边缘,被蒸汽洇出深色水痕。半透明的米粉裹着红亮辣油,像裹在琥珀里的蝉翼。
正要入口时,门铃惊落了木勺。
透过猫眼望去,祝承瑞领带歪斜地挂在皱巴巴的衬衫上,下巴泛着青茬。
"来抓奸?"宋伽冕倚着门框笑,发梢沾着米线汤的油星,"可惜连蟑螂都是母的独居。"
祝承瑞眼神盯了盯主卧。
宋伽冕抱臂倚在门框,看他细微的眼神:"祝总不如去把床垫剖开看看?。"
祝承瑞不语,看了看锅里的米线。
餐桌上的砂锅仍在咕嘟冒泡,祝承瑞掀开锅盖的瞬间被热气扑了满脸。
他熟稔地抽出消毒柜里的青花瓷碗,红汤裹着米线滑进碗底。
宋伽冕舀起一勺木宋子油淋在他面前的青瓷碗里:"祝总大清早来查岗,是怕暧昧把你房子点了?"
"那你觉得他强还是我强。"祝承瑞扯松领带,金属扣敲在理石台面发出脆响。
宋伽冕学着他的样子,不理会,静静地尝了口美味的汤汁。
"临港市..."他喉结动了动,米线热气模糊了眼前,"顾淮年肯放你走?"
窗外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宋伽冕数着节拍往碗里添鹌鹑蛋。"主治医师姓苏,会陪妈妈一起去临港。"
蛋清在汤里舒展成半透明的羽翼,"他泡的凤凰单枞,能盖过化疗药的苦味。"
汤勺撞在碗沿发出清响。
祝承瑞突然怔住,袖口下摆带翻了调料碟,山葵酱在台面洇开刺眼的绿。
"你喜欢他吗?"他扯了张湿巾反复擦拭指尖,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她,如果有能让她平稳生活下去的人也挺好。
他莞尔一笑,"结婚需要我包红包么?"
她抬头,就那样的看着他。“如果你想给的话。”
晨光挪了半寸,照亮流理台上砧板上。
宋伽冕将砂锅端到水槽冲洗,水流声里混进极轻的叹息:"承瑞,玄关柜第二个抽屉。"
脚步声在身后停滞。
铁盒开启的咔嗒声,胃药锡纸板的窸窣声,然后是长久的寂静。直到防盗门锁舌咬合的声音惊醒了窗台上的茉莉花,她才转身看向那个空了的药盒。
阳光终于爬满整面白墙,在挂钟玻璃上折射出细碎光斑。
宋伽冕的手掌轻轻覆上小腹,那里还平坦如常,却已经能感受到命运温柔的震颤。